唉,那时咋就不懂得珍惜呢?
改编自刘慈欣《三体》段落
那是个经逢巨变,暗流涌动,无数个岔路口汇聚交错的年代,连最好的航海家都不敢在这样的天气和海域之中,驾驭起一艘艘万吨巨轮。
舵手在九十六岁时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病死,也像普通人那样火化,骨灰放在公墓中长架子上的一个普通方格中。
在他之前,黄金时代刚刚结束;在他之后,人们的艰难岁月正在徐徐展开。
他死后的几十年,曾经在黄金时代生活过的人们都被打上黄金一代的标签。
所谓黄金时代,是指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至新冠出现时结束,没有核酸没有口罩的美好时光,这个时代在以后一直被人不断地回忆,经历过这段美好岁月的老人像反刍动物似的不断把那段记忆吐出来,甜蜜地咀嚼,最后总是加上一句:“唉,那时咋就不懂得珍惜呢?”
而听他们讲述的孩子们人目光中充满嫉妒,同时也将信将疑:那神话般的和平、繁荣和幸福,那想出门就出门,不知核酸是何物,那世外桃源般的无忧无虑,是否真的存在过?
随着老人的离去,渐渐远去的黄金海岸完全消失在历史的烟波之中。现在,文明的航船已经孤独地驶到了茫茫的大洋中,举目四望,只有无边无际的险恶波涛,谁也不知道,彼岸是不是真的存在。
唯一不可阻挡的是时间,它像一把利刃,无声地切开了坚硬和柔软的一切,恒定地向前推进着,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使它的行进出现丝毫颠簸,它却改变着一切。
“舵手死后没几年,经济逐渐崩溃,农业大减产,储备粮耗光,然后……然后就是大低谷了。”
“生活水平倒退一百年的预言真成了现实?”罗辑问。
史晓明苦笑三声,“我的罗老师啊,倒退一百年?您做梦吧!那时再往前一百年就是……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左右吧,与大低谷相比那是天堂了!大低谷不比一九三几年,人多啊,十五亿!”他说着指指张延,“他见过大低谷,那时他苏醒过一阵儿。”
张延喝干了一杯酒,两眼发直地说:“我见过饥饿大进军,几百万人逃荒,大平原上沙土遮天,热天热地热太阳,人一死,立马就给分光了……真他妈是人间地狱,影像资料多的是,你们可以自己看,想想那个时候都折寿啊。”
“大低谷持续了十多年吧,你们想想吧,这是什么事儿!”
罗辑站起身走到窗前,从这里可以越过防沙林带眺望外面的沙漠,黄沙覆盖的华北平原在正午的阳光下静静地向天边延伸,时间的巨掌已经抚平了一切。
“后来呢?”大史问。
张延长出一口气,好像不用再谈那一段历史让他如释重负似的,“后来嘛,有人想开了,越来越多的人想开了,都怀疑即使是为了病毒战争的胜利,付出这么多到底值不值。你们想想,怀里快饿死的孩子和延续文明,哪个重要?你们现在也许会说后者重要,但把你放到那时就不会那么想了,不管未来如何,当前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。当然,在当时这想法是大逆不道,典型的汉奸思想,但越来越多的人都这么想,那时流行一句口号,后来成了历史的名言……”
‘给岁月以文明,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”,罗辑接下来说,他仍看着窗外没有回头。
“对对,是这个,给岁月以文明。”
史晓明点上一根烟:“有一个说法,叫文明免疫力,就是说人类世界这大病一场,触发了文明机体的免疫系统,像前危机时期那样的事儿再也不会发生了,人文原则第一,文明延续第二,这已是当今社会的基础理念。”
“最近有一部电影,叫枫,不知你看过没有?结尾处,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儿站在死于关在家里的亲人的墓前,那孩子问大人:他们是烈士吗?大人说不是;孩子又问:他们是敌人吗?大人说也不是;孩子再问:那他们是什么?大人说:是历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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